湘江奔流而去,涛声中传来舜与世长辞的哀号。密林中,湘君湘妃的泪痕斑驳了翠竹的身影。
随后,两缕香魂也伴着那湘水去了。
楼阁之上,男子愁眉紧锁,发丝零落在衣巾之上,携着秋风拂动。黑瞳在暗影下愈发深邃,似乎可以溶尽万物,却又黑洞般虚空。目光所及之处,月辉水波一般荡漾于竹林只上,清风过处,竹身上好似有血泪汨汨地滴落。
沙沙的拂叶声积聚着能量,直至,能释放出与湘水奔腾声势所匹敌的能量。思绪,被萧瑟之声带回了无数光阴……
那是个几副魅力的女子,不施粉黛,端庄典雅,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闺秀之风。一身素白竟可以让一个女子清丽光鲜至此,他李煜总算见识到了,只一眼,便可以让人痴迷不已的女子。
她叫娥皇。
她是如此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妻子,一个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。
娥皇多才多艺,才貌兼备,对于词琴书画样样精通的李煜更是个不可多得的伴侣和知音。
纵情于琴瑟之中,声色于诗词只间,时光也如飞梭般流逝在江南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之中……
他为她赋诗,她为他歌词,一人吟一人唱,直至,音符间迸出了婴儿的啼哭声。
她为他成功产下一子。
初为人父的他却又在歌舞升平之中遇到了她的妹妹,女英。
与娥皇的妩媚窈窕不同的女英,是个可爱伶俐的姑娘,她的恬美可人夺走了自己亲姐姐的爱情。
当女英在李煜面前喊出第一声姐夫时,两人的心情同样复杂。
那个为自己赋词的一派书生气的人竟然是国主,和,自己的姐夫。
那个水灵俏皮的小丫头竟然是自己妻子的亲妹妹。
惊讶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愧疚,对那个他们都同样深爱女人的愧疚。
但即使愧疚,也要对他们的爱情诚实。
震惊、愤怒先后出现在了那个美丽女人的脸上。
自己的亲妹妹和自己的夫君之间的爱情,她实在无法宽容、无法释然,哪怕,她再怎么通情达理。
秋风萧瑟而过,没有娥皇澄净悠扬的曼妙歌声,只伴着几声令人疼惜的咳嗽声。
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差了,再加上夫妹相恋的消息凉了她的心。
深秋庭院既是寒气逼人,这深宫后苑之中又何尝不寒彻心扉呢?此时最让人怀念的就是夫君温暖的肩膀,只是,恐怕他现在在温暖的是别的女人的肩吧。
罢了罢了,至少为了自己的孩子,还得继续撑下去。
二女共侍一夫,重演了千年之前的历史。
其实他李煜对娥皇的感情又何曾减少过一分一毫呢?只是相比于多年如胶似漆的夫妻生活,和女英的感情来得更新鲜一些。
深宫之中的娥皇被病魔所缚,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,眼眸里没了年轻时的灵气和光芒,只透出淡淡的忧伤。窗外的一株株梅花渐渐憔悴,微风过去,碎花飘零。
早上懒起,晚上早睡,睡眠时间越来越长,人却越来越乏。
身子突然被熟悉的臂膀拥住,久违了的温暖顿时融化了全身的力气,索性卸了力气在这温暖里,让浑身的细胞去感受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男人的气息。
哇哇的啼哭声让娥皇心头一紧,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,却因没回过力气额踉跄了一下。
顺势又被拉进熟悉的臂弯,“让奶妈去就好了嘛,要多注意自己。”
哭声渐远,回过神来的娥皇却被这温柔刺痛,这段日子里,他的温柔不再专属于她,都献给了自己的妹妹了吧。于是挺起身,用蝼蚁般的力气想推开眼前的男人。
“臣妾染了伤寒,还请国主离得远一点,免得传给了国主的龙体。”语气里明显带着赌气的语气。
满怀愧疚的男子拉回单薄了不少的人儿,埋首于娥皇的青丝之中,“对不起,让你受委屈了,还清减了那么多……”
温热的水珠触在娥皇的脖颈之上,引子一般的让她也抽噎了起来。
那一夜,月华如水,倾泻了一地清辉。
楼阁上的男子泪珠不觉已经落了一地。如今挚爱的人已失去了温度,江山也落入他人之手,自己有沦为阶下囚,成为被这深院所困的笼中鸟。
淅沥的雨溦纷扬而下,打湿了男子的青衫。记忆里,娥皇香逝之时的那场凄凌大雨浮在心头,男子瑟缩了下,抱成一团。那夜竹林肆虐,哀鸣如箫声凄绝,雨滴炽热灼烧了竹身,烙上了泪斑点点……
此时千里之外,潇湘之水奔腾汹涌,涛声不绝……